打電話問書店一本新書,忘了書名只記得關鍵字:思辨、熱血、公民教師什麼的。女店員秒懂:「封面是不是一個男生?」
地表最帥公民老師、教師界的張孝全、猛男教師…黃益中那一身海軍陸戰隊出品的肌肉繃脹得比書名還熱血,在這既是世俗、也性別平權的時代,黃益中自己都說,依出版社市調,同志、熟女是主要客層,「這本書不是給社運人士看,是給平常沒在關心社會議題的素人看,所以我才要脫衣服、走秀,讓他們因為我而去買書。」
他是公民老師,在台北市大直高中任教。他的新書內容一如外型般,顛覆我們對公民課的想像,例如,一開頭就是一樁十九世紀真實船難,四名船員在大西洋漂流多日,一人瀕死。其他三人殺了他,喝血吃肉直至獲救。黃益中問學生:殺一人救三人,符合公共利益嗎?學生們一致反對。寧可四人一起死?學生開始面有難色。若被殺者是自願,例如其他人答應給他的家屬一大筆錢?開始有人點頭。這麼一來,自願的人口買賣或器官買賣也符合道德囉?
黃益中在書中拋出各式問題誘發思考,而非直接給答案,從土地正義、公投法、勞動權益、到公娼、東南亞移工…都談,不知是這類的思辨在台灣教育體系太陌生新穎、或胸肌策略奏效,總之他的新書大賣,上市一個多月就七刷。
他原本是個普通高中老師,五年前他想買房子,但附近看了上百間房,中古屋一坪都要五十幾萬,他才驚覺根本買不起。這不打緊,半年後,五十幾萬變成六十幾萬,那是美國QE(貨幣量化寬鬆)導致全球熱錢流竄、台灣房市狂飆的二次起漲期。黃益中氣到投書媒體,沒用,房價繼續失控。
他常掛嘴邊的一句話是:「我向來不是什麼正義之士」,「如果我有買到房,現在也不會在這裡,我會護著這個體制,說就是你們有你們這種人,自己當初不努力,現在見不得人家好。」
可惜他沒買到房。他研究房地產問題、稅制,二O一三年組成「台灣居住正義協會」,同年十月發起夜宿仁愛路帝寶。「五十幾萬漲到六十幾萬,總價多好幾百萬,我辛辛苦苦賺錢,給你們(炒房者)」賺免錢的?」但多數台灣人認命乖乖買房啊?「可是我不認命,有一種人他不認命,那種人會站出來抗議。」
他摸了摸後腦勺:「我後面有突一塊,聽算命說突一塊就是反骨,例如逼我念書我就不想念,不逼我就自己念得很開心,反正就叛逆份子。」頭髮長時,反骨被遮著看不見,剃成平頭就一覽無遺。
那骨頭,也像他壓抑了許久、潛藏的巨大憤怒。人們愛看他秀肌肉,他卻說:「我練健身不是為了帥,這是一種男孩子的防衛機制。」小時候打架常輸?「常輸啊,小時候身材不好。」輸多了,他學會隱忍。他說,小時候讀國中,「家境好、有後台的,會被編在好班,我們這種沒錢沒勢的就編在放牛班,我又總是考第一名,很容易變成箭靶。」放牛班比拳頭不比成績,他說,國中三年戰戰兢兢,甚至常幫同學作弊以求自保,「免得被認為成績好就囂張。我也學會低調、看風向,路上看到大欺小,我會避開。」
到了當兵,那更是徹底的弱肉強食,「有背景或有錢的不會去當一般兵,我們這種才會。剛入伍,一個長官就說他從來沒掉過錢,我住進來他就掉錢,指我手腳不乾淨。後來另一個比他大的長官在職進修,要我幫他寫論文,我幫了。從此那個比較小的長官再也沒講過我偷錢。我對這些事非常不屑,但我必須依附強權來自保。所以洪仲丘事件第一次抗議我就去了,軍中不公不義太多,洪仲丘有正義感,幫同袍講話,我們都是俗辣,只求平安退伍。」扭曲的社會像一只巨大壓力鍋,慢慢慢慢,終於爆炸。
黃益中從小到大最愛看是俠義小說《三國演義》,無奈現實中,他學會看風向、依附強權,「所以我對於階級、不平等很敏感。」於是從土地正義開始,這個長著反骨卻被壓抑太久的年輕人也像洪水暴發般,開始投入各種社會運動,包括多元成家,以及最近的反黑箱課綱。
即使脫離那個弱肉強食的國中生涯許久、也退伍多年,黃益中至今保持健身習慣,通常每天要練上一小時。胸肌是安全感,是防衛,如今還意外成了他宣揚理念的工具。
|